斯宾诺莎说,欲望从一开始就存在。有欲望,即为存在。每个存在者,都想要持续存在,也就是活着,无论他是否意识到这一点。而只要存在,就会追求某些特定的事物。欲望,永远在 位。不是因为事物是好的,所以我们才对它们抱有欲望;而是因为我对事物抱有欲望,所以他们才是好的。
就像这部在平遥电影节和美国独立电影节上大热的影片——《骑士》(TheRider)中那些“生而为牛仔”的骑手们所表现的那样,
宁愿沉浸在骑马带来的痛苦中,也不愿放弃马背上的生活,松开快要握不住的缰绳。在谈论这部沉稳大气的新片之前,必须给该片的华人导演赵婷一些笔墨。
赵婷出生在中国,演员宋丹丹子女,年纪轻轻就远赴英美开始了自己的艺术生涯。很难想象,一位年轻女导演,会放弃自己的特长,拍摄一部描绘男性图腾的电影。在《骑士》中没有柔情似水,看不到爱情张扬,女性视角特有的细腻被致敬泰伦斯·马力克的大气磅礴的自然光摄影所取代。
画面中充斥着印第安保留地怀俄明州的旷野,但与此相对的是忧愁的、虚弱的牛仔们。
在男性主人公的性格设计上,我们看到了赵婷特有的气质。为什么会拍摄一部牛仔影片?赵婷的说法是,被片中出演男主角的布雷迪·詹德罗的个人魅力所吸引。
我去和他交流,问他马背上是什么,他的回答使我震惊了。“这个是上帝放在马背上可以让他扶住马鞍的东西”。
两年之后,现实生活中的布雷迪·詹德罗受伤,无法再骑马,于是故事开始了。“我相信上帝给了我们所有生灵不同的使命,
对马而言,是在草原上奔跑,对牛仔而言,是骑马。”这句话在《骑士》中,借男主角布雷迪·詹德罗的口义正言辞的脱口而出。
不骑马,毋宁死。这是一位牛仔生命的宣言。影片一开始就展现了布雷迪·詹德罗的脆弱。脑袋上巨大的,令人恐惧的伤痕预示着他马背生涯的就此告终。
伤口会愈合,但灵 已无法重塑。影片 幕,有一个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的场景,一群牛仔,布雷迪·詹德罗的好友们在旷野里,篝火前,狂欢跳舞,叙旧谈天。
欢笑的氛围渐渐被冷峻的沉默取代,他们分别谈到了骑马,特别是斗牛或者驯马比赛带给自己的伤痛,特别是那些因此离开他们的好友、亲人,使得这场叙旧弥漫着悲伤的氛围。这个悲伤的楔子牢固的嵌入了故事之中,带来了绵延不绝的情感流动。
《骑士》悲壮残酷的为观众们一一呈现了骑手们软肋,难以愈合的伤痕。故事的主线围绕着布雷迪·詹德罗是否重回马背,医生说,再骑马,你会死。布雷迪说,不骑马,我已死。
我们见证了布雷迪的左右为难,导演故意把两难的抉择丢给主人公,让他去选择,可无论最终选择哪一方,他都会遭遇难以承受的损失。于是,我们看到了为生机,照顾家人,去超市打工的骑手;
那里机械的工作消磨着他的意志,前来合影的粉丝提醒他骑手的身份,朋友告诉他不要放弃。然后,我们看到了准备前去变卖马具的骑手;
他因为自己无法再骑马,可为了拥有一匹好马,他矛盾得做出了此举,最终犹豫不决,他道歉后带着马具离开,夺门而出的一刻,他慌乱的内心获得了片刻宁静,而后重回一片迷茫。只有在布雷迪照顾他的兄弟,偶像,朋友时,他才能找回昔日的荣光和欢乐。他的朋友,曾经的天才选手,如今受伤,变成了生活无法自理的残疾人,
他们最快乐的事情,就是一起看他们原来活力无比,享受荣耀的过往。在手机视频里,他们无所不能,傲视一切,是备受爱戴的英雄,可现实冰冷,真相杀人,他们现在一个无法重回马背,一个根本无法行走。布雷迪感到了生命的流逝,自我的消散,他需要骑马,只有和马匹在一起的时候,他才能重获神力,得到尊重。
布雷迪在现实中木讷少言,但却在和马匹的交流上如有神助。驯马场景,是影片中少有的高光时刻。过镜头的运动,包括大范围的旋转环绕和跟拍,你仿佛能感知到人与动物的沟通,尤其是那种伴随共情的信任,相互理解,释放对方的天性与能量。
通过几幕驯马工作的展现,《骑士》成功说服了观众,男主角能在草原上与骏马一起奔跑,便可超越自己,感受到自然的博大,自我的存在。可好景不长,坚持带来了并发症,一次晕倒,把男主角逼到了最终的选择面前:活着离开马背,或用生命换来 一次骑马。如果牛仔不能骑马,还能叫牛仔吗?
如果不能当牛仔,我还能做什么,我到底是谁?两难的选择摆在面前,成为自己,成全他人,还是长大成人。
《骑士》让人很容易和达伦·阿伦诺夫斯基的《摔角王》(TheWrestler)产生联系。
《摔角王》讲述了一位被心脏病折磨的摔跤手,为了保命不得不放弃摔跤比赛的故事。可一辈子摔角的他,因为这个运动,放弃了家庭,放弃了爱情,放弃了亲情,摔角是他 能养活自己的谋生本领。最终,他重回赛场,又一次为观众送上自己的鲜血,显露自己的伤口,换来他们歇斯底里地赞美。
《摔角王》和《骑士》中的男主角都面临危机生命的选择,可最终他们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,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。
伯格曼说,人类存在一种不可测量的无法言表的邪恶。他所言的这种邪恶可以喂养痛苦,也可以支撑灵性。很多人所谓的职业生涯,榨干生命,以痛苦来延续和支撑。但有些痛苦,只是他们从不试图做任何改进的习性。他们因此活在自设的牢笼里。英雄主义,理想、梦幻、物质、情欲等莫不如如此,深受牢狱之苦的人,会想冲破,但大多数时候,它们是舒适的堡垒并带来狂妄的自傲。这是牢狱,是心中幻化出的世界,人们常常被囚禁其中,寸步难行,由爱生痴。
只有正视欲望的魅惑,才能看清真实的自我。欲望不是我们所拥有之物,而是我们所是之物。当群体在场时,个体服从于群体;当个体和群体保持一定距离而独立存在时,他就恢复了理智。
《骑士》通过一位骑手的故事,表达了放下的艰难,离开的可贵。它告诉我们,不以习性和情绪煎熬自己,即是当下的解脱。
坚持,有时候,是一种邪恶。放下,我们都能找到另一个自证存在的可能。